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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早以前 还有皇上的时候 北京城九座城门各有一个镇物。阜成门的镇物 是个刻在瓮城门洞左壁上的梅花。因为阜成门运煤的多 城下住的全是煤黑子 很多拉骆驼的苦力也在那儿住 没几处像样儿的屋子 净是“篱笆灯”。篱笆灯可不是灯 穷人住不起砖瓦房 竖几根木头柱子 搭上大梁 挑起个架子 屋顶铺草席子 秫秸杆儿涂上白灰当墙 人住在里边 这叫“篱笆灯”。

穷苦力住的“篱笆灯”当中 有个摆卦摊儿的。算卦的先生三十出头 本是传了多少代的财主 积祖开下三个当铺 一个当古董字画、一个当金珠宝玉、一个当绫罗绸缎 可是传到他这儿落败了 万贯家财散尽 携儿带女在京城卖卦 凭胸中见识对付口饭吃。

在他对面 是个补靴的皮匠 三十上下的年岁 脸上是虎相 老家在山西 拉了一屁股两肋都是饥荒 迫不得已到北京城搬煤 连带缝鞋补靴 成天起早贪黑 舍不得吃舍不得穿 打算存几个钱 给老婆孩子捎回去。算卦的心眼儿好 见皮匠无依无靠 赶上阴天下雨摆不了摊儿 总让皮匠到他家中吃饭过夜 一来二去 两个人有了交情。

有这么一天 皮匠从他老乡手中得了一件宝物。他那位老乡是个掏坟扒墓的贼 前不久掏出一个翠玉扳指 溜光碧绿。清朝王公贵族骑马射箭 手上都有扳指 一般人可用不起。东西是好东西 又急等用钱 有几个钱好出逃 可是天子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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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法当前 谁不怕吃官司?一时找不到买主 只好来问同乡。皮匠以为有机可乘 拿出辛辛苦苦攒了三年的血汗钱 换了这个扳指。他也不摆摊儿了 一路跑来找算卦的。关上大门 他让算卦的点上灯烛 从怀中掏出个布包 里外裹了三层 一层一层揭开 一边揭开布包一边说:“我一个臭皮匠 在北京城举目无亲 多亏老兄你看得起我 一向没少关照 正不知如何报答 天让我撞上大运 从盗墓贼手上得了一个扳指。这个东西了不得 清朝十大珍宝之一 老罕王统率八旗军进关 一马三箭定天下 扣弦用的扳指!”

算卦的吓了一跳:“从墓中盗出当朝王公的陪葬珍宝非同小可 须知皮肉有情 王法无情 北京城中做公的最多 万一让眼明手快的拿住 那可是全家抄斩灭祖坟的罪过!”不过在烛光底下 往打开的布包中看了一看 他倒放心了 对皮匠说:“你啊 赶紧出去买块冰 镇上它!”

皮匠直纳闷儿:“怎么个意思 要冰干什么?”

算卦的说:“买打眼了 冰糖做的 不拿冰镇上 不怕化了?”

北京城到处是“撂跤货” 纵然是活神仙 你也保不齐看走了眼 以为捡个便宜 到头来只是吃亏上当。皮匠挣了三年的钱全没了 他为人心窄 一时想不开 出去跳了护城河。

算卦的追上去 找人借来挠钩 将他拽上河 好说歹说一通劝 又拿了几个钱给他 罢了他寻死的念头。转眼进了腊月 皮匠拜别算卦的 回老家过年。再说算卦的买卖也不好做 听说山西的布又结实又便宜 想去趸一批布 趁年底下多挣几个钱 打定主意 他也带上盘缠去了山西。

岂料赶上打仗 耽搁了十来天 半路又撞见乱军 他慌不择路躲进荒山 走了几天不见道路。说话到年三十儿了 但见铅云密布 朔风一吹 漫天飞雪 山峦重叠 旷无人迹。算卦的又冷又饿 走也走不动了 以为要冻死在这儿 却见风雪中有个破瓦寒窑 可能住了人家 隐约透出灯火。他见了活路 抢步上前叫门。屋门一开 出来个人 万没料到 住在这儿的竟是那个皮匠。

皮匠见是算卦先生 一脸饥寒之色 忙将他让进屋 烧了热汤给他喝下去 算卦的这才还阳。二人说起别来情由 各自唏嘘不已。皮匠叫出老婆孩子给恩公叩头 他老婆是一般的乡下女子 没见过什么世面。孩子大约七八岁 长得虎头虎脑的 小名虎娃 见了生人也不好意思开口。

算卦的一路逃到这里 带的东西全没了 一摸身上还有一小块碎银子 北京人讲究礼数 过年见了小辈儿 总要给几个压岁钱。算卦的没有别的东西 拿出这块银子给虎娃 虎娃摇头不要。

算卦的对皮匠说:“你看你这孩子 多大的规矩 我给他银子还不要。”

皮匠告诉虎娃:“你叔又不是外人 给你银子你拿了也罢。”

虎娃仍是摇头 不肯伸手接银子。

皮匠说:“你娃没见过 解不了这是啥 这叫银子!”

虎娃说:“这东西有的是 我要它干啥。”

皮匠说:“憨娃 啥话都说 如若有的是银子 你爹和你叔还受什么穷?”

虎娃说:“真有许多 前几天上山捡柴 见到一个山洞 里边全是这东西。”

皮匠和算卦的半信半疑 当天吃罢晚饭 安歇无话。转过天来 风雪住了 皮匠让虎娃带他们俩去看。打村后上山 逶迤行至一处 见那半山腰上 埋了一块石碑 由于年代久远 石碑当中已经裂开 周围长出了蒿草 遮挡得严严实实。虎娃拨开乱草 下边是个墓穴。皮匠让虎娃等在外边 他和算卦的点起火烛 拎了柴刀 一前一后进去 举火一照 石碑内侧有字——“遇虎而开 有龙则兴”。二人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均是作声不得。又见四个躺箱 箱盖半开 抚去尘土 里边放得满满当当 全是金银元宝 看得二人眼都直了。墓穴中并无棺材 仅有一具枯骨散落在石台之上 不知是何许人也 旁边摆了一个皮匣子 积满了灰尘。

二人望枯骨拜了几拜 上前打开皮匣子 匣中是一卷古书 页册陈黄 残破不堪。

皮匠认不了几个大字 只顾去看躺箱中的金银 他对算卦的说:“天让我父子俩发财 当初不是老兄你救我 可不会有我的今天 四箱金银 应该你我二人均分。”

算卦的一抬头 借烛光看见皮匠的脸 分明是只恶虎 要吃人似的。

算卦的是明白人 常言道“说话听声儿 锣鼓听音儿” 皮匠话里话外的意思 他可全听出来了。算卦的心中一掉个儿 忙说:“老弟你这是什么话 不是你收留 我也在山上冻死了 所以说你不欠我的。既是你儿子找到的古墓 里边的东西 都是你家的 命该如此 岂可由人计较。”

皮匠再三说要平分:“多少你也得拿几个 不拿你是看不起我。”

算卦的只好说:“干脆这么着 四箱金银全是你的 匣中一卷古书给我。”

皮匠问他:“书中有撒豆成兵的道法不成?”

算卦的在烛光下翻了一翻 尽是寻龙之术 看来古墓中枯骨 生前是位“天官” 当地一直有“天官”的传说 等同于有道的真人 明晓八卦 暗通阴阳 有寻龙之术。

皮匠没见识 他是“井底之蛙 所见不大;萤烛之光 其亮不远” 一看不是神通道法 他也不打算要了 正好分给算卦的。古墓中出来的东西 怎么说也犯王法 分给算卦的一份 不至于给他说出去 他落得安心。

二人说定了 又对枯骨拜了三拜 扒土掩埋 搬取四箱金银下山。那会儿说的躺箱 乃是乡下放在炕上的大箱子 一头齐炕沿儿 一头顶到后墙 塞得下两个大人 装满了金银 直接搬可搬不动 俩人一包袱一包袱往下背 背了好几天才背完。算卦的不敢久留 别过皮匠 连夜上路。回到阜成门外 他心里还在后怕。他是宅门儿出身 老娘生他之时 梦中有虎来夺 未卜吉凶 因此他单名喆 字是“遇虎” 石碑上刻的前半句“遇虎而开” 指的不是他又是谁?他也看出皮匠是什么人了 穷的时候怎么都行 这样的人你别让他看见钱 见财起意 没有干不出来的事情。

回去之后 他仍在阜成门算卦 没买卖的时候 他翻看古书 一字一句暗记在心 末页仅有四句:“要寻真龙观真形 阴阳卦数胸中藏。六十四卦无从认 只恐寻龙到此穷……”下配卦图 皮匣子中还藏了一枚官印 上有两行古篆“天官赐福 百无禁忌”。

他是有慧根的人 别人看不明白 到他手上一目了然 可也不知寻龙之术的来头。打这儿之后 他不光算卦了 还给别人看风水 说得上阴阳有准 在北京城的名头不小。

怎知有这么一天 皮匠又来找算卦的 说是发财之后 活人该有的他都有了 说不尽有许多快活 又想起了列祖列宗 不仅要造祠堂 还要迁动祖坟中的棺材 来请算卦的给他找块风水宝地。

算卦的听外边人说“皮匠为富不仁 贪得无厌” 不打算再同此人往来了 可又惹不起这位。他沉吟半晌 说道:“一分宝地一分福 福分不够占不住。无福之人 祖坟埋在什么地方也没用。你可想好了 如若当真要动祖坟 将来你还得多行仁义。不必远寻 你们县城东边的山就是条龙脉。迎神避鬼 坟不定穴 你迁出棺材不要妄动 按我说的时辰抬棺出去 只管往山上走 几时抬棺的绳子断了 棺材落地之处 即是龙穴!”

皮匠问算卦的要了时辰 回去准备 抬出祖坟中的棺材 供入祠堂。迁坟动土 相当于二次出殡。他财大气粗 为了摆这个排场 提前将吃白饭的都找齐了。祠堂前搭棚、念经、做道场 请来名馆“聚合顺”置办丧席 一摆几十桌 流水的席面儿 换人不换席 哪怕不相干的人 只要进棚磕两个头 上了桌可以随意吃喝。又找来一百多和尚、老道 还有尼姑、喇嘛 念五捧大经 开水陆全堂的法会。

二次出殡 前后折腾了一百多天 按说好的时辰抬棺出城。老例儿讲究“换坟不换棺” 棺材不能打开 以免惊动先祖 只做了一个大棺罩 佩以云纹海饰 掐金边走金线 再坠上金穗 要多气派有多气派。当时抬棺罩 六十四个杠夫抬已经很可观了 他让用双杠 一百五十个杠子手轮换抬棺。道队前边开路的有旗锣伞盖、金瓜斧钺朝天镫 又有两列吹鼓手 不多不少一百单八个童男童女 个个手捧香炉 香烟缭绕。再后边是打丧谱的 以前常说“摆谱” 那位问了:“谱是什么玩意儿?”近似官员出巡队伍中打的木牌 上写“肃静、回避” 还有官衔之类 俗称“官谱” 也叫官架子。丧谱是彩谱 木头牌子涂了金粉 两旁挂有灯笼穗子 上写名姓、道号、生辰 以及诰命归天的时日。在以前来说 有道号可以升天 他祖上一个比一个穷 仅他祖父有口棺材 其余的全扔在荒山喂了野狗 大名都没有 哪有什么道号 这也是后来使了钱请人封的。千八百人的道队前呼后拥 抬上大棺罩 出了县城往东走 大张旗鼓 威风抖了一地。

县城东门外是座山 没有多高 山势平稳。道队将棺材抬到山坡上 忽见抬棺的绳子断了 当即挖个坟穴 埋下棺材。应了阴阳风水中那句话“有地非人不下 有人非时不下”。这句话怎么说?有了风水宝地 没合适的人埋不得。有了合适的人 没有合适的时辰也埋不得。合该皮匠有这个时运 他祖坟的形势真是厉害 不是明眼人看不出来。会看的人过来一看 准得吓一跳。县城东边的山 形同一个座椅 正对县城东门。县城犹如一张摆开的供桌 老百姓在家生火做饭 等于是给他祖上这个坟头上供。一年到头 没有一天没供奉。在风水上来说 正好凑成了一个形势 这叫“日享千桌供 夜受万盏灯”。

书要简言 打从皮匠迁了祖坟 他算走了大运 干什么都发财 不单走财运 他还官运亨通 真得说是平步青云。到后来 他儿子也当了官 大请大受 飞黄腾达。可是俗话说得好——“老猫房上睡 一辈传一辈” 他这份贪心也往下传 他儿子比他还贪 钱越多越贪 心也越黑 转目忘恩 欺上瞒下 残害良善。爷儿俩担心祖坟风水让人破了 定下一计 要斩草除根。命手下人请来算卦的 去老家祠堂看风水 半路打了一闷棍 绑在一块大石头上 扔进了黄河。

算卦的出去之前一再叮嘱妻儿:“皮匠这次找我 只怕凶多吉少。不是我给别人指点龙脉 不至于有这杀身之祸 我自作自受 并无怨言。你们赶紧躲到乡下去 埋了官印及古书 我的后人不准再吃看风水这碗饭 也不必给我报仇 不出三五年 仇家必有天报。”

不出他所言 三年过后 县城东边的城墙 年久塌毁 乱石堵上了城门。那个地方很穷 官面儿上拿不出银子再造城门 好在东边全是山 没什么人往来 其余三座城门够用了 东门堵死了也不理会。怎知城门这一堵死 挡住了供奉 皮匠家势一落千丈 人坐在屋里觉得喘不过气 他和他儿子的官运也到头了 问了个欺君犯上的罪名 满门抄斩 祖坟都给平了。

至于算卦的后人 一直住在乡下 家里边再穷 也没给人找过龙脉——白家老祖先有这么个传说。传到白半拉那辈儿 官印和古书仍埋在老家 始终不敢用。白半拉有个结拜兄弟 人称“瞎老义” 师从打神鞭 他师爷金算盘 师祖张三太爷 全是赫赫有名的摸金校尉 论起倒斗的勾当 没有他不会的。不过瞎老义眼神儿不行 大白天出门 他也能撞上墙 吃不了这碗饭。

瞎老义听白半拉提及祖上的遭遇 他说:“你先祖传下的这叫《陵谱》 又叫寻龙诀 可不是江湖上给人看阴阳风水的手本 此乃发丘摸金之秘诀 我师祖张三太爷传下的也不如你这个全 那才十六字应十六卦 这可是六十四卦应六十四字。印叫发丘印 乃先天至宝 岂可使之埋没俗尘?阴间取宝的勾当一个人不成 非有三五个好汉方才做得 多也无用。你上我这儿入伙 凭你我二人的胆识和本领 出入阴阳 如履平地!”

白半拉那会儿穷得快揭不开锅了 任凭瞎老义死说活劝 他也没动心。不是不想发财 也不是没有那个胆子 为什么呢?那要往前说了 当初他十来岁 还是个小半拉子 无亲无故 逃荒到辽河边上 替东家放牛为生。当地管半大小子叫小半拉子 意思是干半拉活、吃半拉饭。他这个东家 虽说不是大地主 但也有几垧地、两头牛和几匹骡马 找个小半拉子 让他白天放牛 夜里给牲口喂草料 管他一天两顿饭 上半晌吃干 下半晌喝稀。东家住一个场院 土坯屋子土坯墙。西首紧挨一座镇河殿 殿中供的是龙王爷 久无香火 挂满了尘土蛛网 外边檐脊塌了一半。殿宇虽然破败 可是传说这里头有仙家。

东家是外来户 不信那套 又要占便宜 扩大场院之时 他借镇河殿后墙接出两间土坯房。殿墙是砖墙 土坯房是土墙 三面土墙接一面砖墙。反正不住人 当成个柴房 他也不怕塌了。柴房前做了个鸡窝 养一窝鸡 天天下蛋。东家一天光捡鸡蛋 也有二十来个。柴房角落有口大瓮 鸡蛋放在里边。怕有野狸来吃 瓮上放了盖子 又拿石头压上。可煞作怪 转天去看 瓮中的鸡蛋全不见了 只留下几片空蛋壳。

自打有了柴房 东家放在瓮中的鸡蛋 没一个留得住。那瓮又大又深 狸猫掉进去 它也爬不出来 又用一块大石头压上 什么东西能把鸡蛋拿出来?

开荒种地的人家 不干活儿不吃干 不过节不开荤 接二连三丢鸡蛋 那可不叫小事儿。东家坐不住了 天黑之后 他一个人蹲在柴房外头 等到三更半夜 听到里边有响动。堆柴草的土坯房 顶上搭的茅草棚 盖得没那么严实。东家扒在门上看 但见月色漫天 霜华遍地 一条大蛇正打屋顶上下来 见首不见尾 用头顶开瓮上的石头 一个接一个将鸡蛋吞下 绕在梁上摔打几下 吐出蛋壳 又从屋顶出去 转眼不见了踪迹。

东家全看明白了 吓得他身上根根寒毛倒竖 头上直冒虚汗。转过天来 他带人去镇河殿捉蛇 别人都劝他 那么大的蛇打不得。他根本不听 担心以后住不安稳 带上几个胆大的 拿了土铳进去 怎知从里到外找遍了 也没看见有蛇 仅在殿顶正脊下 找到个大洞。听附近的老乡所言 此殿辽代已有 规模宏大 当年香火极盛。很多上岁数的人都在这儿见过“蛇仙” 有时盘在柱子上 有时蜷在殿顶 碗口般粗 黑鳞金背 给龙王爷护殿有功 不曾为害。还有一个卖油炸丸子的老头说 他当年挑担子过路 看见一条长蛇在殿顶盘了三圈 将头探到东边的水坑中喝水。檐脊下的洞 兴许是个蛇洞 供护殿的长蛇往来。

过去的人 很少有不迷信的。东家是外来开荒的住户 听当地人说得有鼻子有眼儿 跟真的似的 免不了发怵 再让手下干活儿的去打蛇 可没人敢去了。他灵机一动 想了个法子 上外边找来个旋活儿的 拿木头旋了二十来个鸡蛋 皆与真的一般大小 涂上白粉 放在柴房的瓮中 上边仍用石头压好。

当天半夜 东家又趴在门外往里边看 长蛇从屋顶下来 吞下瓮中的木头鸡蛋 绕在梁上使了半天的劲。可是吃下一肚子摔不破打不碎的鸡蛋 能耐再大也吐不出蛋壳 急得到处乱撞。东家看得心惊肉跳 躲进里屋 不敢再看了。天亮之后再去柴房 并未见到死蛇 不知死在什么地方了。

转天一早 小半拉子去到河边放牛 见到长蛇死在了树下 绕树绕了好几道 肚子在树皮上蹭破了 二十几个木头鸡蛋掉了一地 到处有血迹。他于心不忍 挖开土将蛇埋了。却说这一天 闷热闷热的 到了晌午 牛都不吃草了 趴在河边凉快。他倚在牛背上坐地 不知从哪儿走来一个老头 看岁数可不小了。他见这老头不是生人 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老头走到他跟前 也不说话 拿出条鱼给他吃。

小半拉子说:“我又不认得你 为何平白无故请我吃鱼?”

老头说:“你不用问 赶紧吃了!你吃下这条鱼 往后你可不是一般人了!”

小半拉子听得一头雾水:“不是一般人?我是二般人?”

老头说:“你吃了这条鱼 身上才有气力 等天黑了 你到镇河殿檐脊上去 三天饿不死你 三天过了你再下来。下来这条路 走到头是个金銮殿 金銮殿中上是君、下是臣 左是文、右是武 那里边该有你一个。可是有座塔 挡住了金銮殿 吃下这条鱼 你才过得去……”

小半拉子听不明白老头的话 正好肚子饿了 接过鱼来吃了几口。他这鱼吃了一半还没吃完 东家过来踹了他一脚 骂他不好好放牛 在河边打上盹儿了。他一惊而起 手中没鱼 面前也没有那个老头 原来做了个梦 可也不觉得饿了。赶上牛往回走 路过镇河殿 突然想起来 那个老头怎么长得跟供奉在殿中的龙王爷一样?他纳了一个闷儿 半夜起来 给牲口喂了料 登上大殿檐脊 往四下一望 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只是那天闷得出奇。

正要下去 但听远处一阵巨响 犹如十万军声 辽河发了大水。一转眼 洪峰已经到了 东家的屋舍、牲口 连同一家大小 全被洪水吞没 仅有镇河殿没让大水冲倒 迷信的老百姓以为龙王爷报仇来了。小半拉子躲在殿顶上 躲过了一劫。洪水三天才退 他这三天没吃没喝 也不知怎么挺过去的。

等到大水退了 他下来找吃的 走了很多天 可没见到什么金銮殿。后来听人们说起:“江湖上有个崔老道 算命算得很准。”他一个念头转上来 跑去找崔老道算了一命。

提起崔老道 先揭他一个底 天津卫城厢东头 有座很大的庙宇 俗称娘娘宫 供奉天后圣母老娘娘。庙大 供的神仙也多。正殿供天后圣母 前殿供韦陀 偏殿供四大金刚 还有子孙娘娘和眼光娘娘。一年到头 香火不断。

善男信女烧香还愿 那是各求各的。求子嗣的找子孙娘娘 犯眼疾的求眼光娘娘。烧完香撂几个钱 有的多 有的少 不在乎多少 可没有空手来的 这叫香火钱 又叫灯油钱。在过去 庙中有住持老道 专收这个香火钱。烧香的人越多 他挣的钱越多。他还把没烧完的半截残香收起来 卖给做香的 搓成整香 再摆到庙门前卖 净是没本儿的买卖。自古说“烧香不落神” 进庙之人有求而来 要显得心诚 必须挨个磕头 转圈上香 老娘娘驾前的童子也得敬到了。

那时候在娘娘宫当个庙祝 到处有进项 真得说是吃香的喝辣的 给个县太爷都不换。娘娘宫前殿、正殿 外带两边的配殿 香火一个比一个旺 后殿却没人去。两个原因 一来位置偏僻 二来后殿供的是位“王三奶奶”。你要说胡三奶奶、胡三太爷 不用问都知道是狐仙 城中还有胡三太爷庙 胡三奶奶是三太爷庙里的 与王三奶奶无关。至于后殿的王三奶奶是干什么的 还真没人说得上来。单看王三奶奶的泥胎塑像 既没有凤冠霞帔蟒袍玉带 也没有老娘娘雍容华贵的相貌 怎么看怎么是个乡下老妈子 太寒碜了。赶上初一十五开庙会 前边人山人海 挤倒了半边庙门 后殿也进不来几个烧香的。

不知打何时起 官府立了一个规矩 安排火居道去后殿轮值。火居道是不住庙的道人 有家有口 平时不用穿道袍。一个火居道当值一年 轮到谁谁去。在这一年之中 后殿有什么大事小情 有多少进项 全是这个当值老道的 那也没人愿意去 只不过上有王法 不去要挨板子。

有一年 该轮到崔老道当值。他在后殿守着王三奶奶 垂头丧气 成天发愁 如果他人在外头 怎么都好说 下洼拾柴、偷鸡摸狗 不担心吃不上饭 可是守在后殿 十天半月见不到一个进来烧香许愿的 西北风都没处喝去 一年下来 岂不饿死在这儿?

还得说崔老道主意多 他想来想去 想出一个法子。他寻思前边各殿香火极盛 皆因有灵有应。当真有灵有应吗?那也未必 不管你许什么愿 成了是有灵有应 不成告诉你是行善不够 可见灵与不灵全在其次 主要那个年头迷信的人多 托神附鬼 信什么的都有。你看前殿的韦陀 倒与别处的韦陀不同 泥像两手空空 怀中没有降魔杵。没了降魔杵的韦陀 还能叫韦陀吗?有人说是韦陀的降魔杵镇住了海眼 韦陀坐在上边 保佑这一方不发大水。这么一个民间传说 居然也让许多善男信女当真了。倘有王三奶奶显圣 还愁没人进来烧香?

崔老道有心让王三奶奶显圣 转天闹了一出。不到晌午 庙门前乱成一团。有个拉车的堵住庙门 扯开破锣嗓子 冲庙中乱喊。声称有个老太太 慈眉善目的 穿一件月白襟大褂 青裤子裹腿 七十来岁 身子骨还挺硬朗的 一大早叫了他的车 到庙里烧头香 说好了出来给他五大枚 可是这个老太太进了庙 到晌午还没出来。一家老小还等他挣了车钱 回家买棒子面儿 拉车的等不起 在庙门前嚷嚷开了 引来好多看热闹儿的围观。庙里住持老道出来 问明白是怎么回事 说那可奇怪了 一早起来到现在 他都在庙里 没见到有这么个老太太进来烧香。拉车的舍不得那五大枚 借链子锁上车 进到庙中找人。看热闹儿的人们起哄 也都跟了进去。前殿没有 正殿没有 两旁的配殿也没有。找到后殿 拉车的一眼认出坐他车的老太太 月白襟大褂、青裤子裹腿 正是后殿这位。进来看热闹儿的全傻了 这可不是人 而是王三奶奶的泥胎 泥胎前边还摆了十枚铜钱。拉车的一见 一下子跪倒在地 磕头如同捣蒜 口称:“王三奶奶显圣 可怜咱们穷人 说好给五大枚 却赏了十大枚!”

当然 这全是崔老道一手安排 他找来个拉车的 在庙门前闹了这么一出。如此一来 一传十 十传百 传遍了河东河西。四面八方的善男信女争相赶来烧香 捐钱献物的不计其数 都说王三奶奶显圣了 有求必应。

可是烧香求神 必是有所求 谁知道后殿王三奶奶管什么呀?崔老道看见殿内有一张射天弓 他灵机一动 告诉善男信女 王三奶奶是位护子娘娘 后殿有射天狗的弓箭。过去有句迷信的话——“吓走天狗 子孙进来”。民间迷信 以为两口子没孩子 是天狗挡住了下界投胎的小孩 必须用弓箭往天上射 吓走天狗 才有子孙后代。又传天狗钻烟囱 吓唬小孩 容易给小孩子的魂儿吓掉了。凡是夫妻两个烧香求子 或是家中孩子有灾 给过香火钱 请出崔老道 让他装模作样 往天上射三箭。

崔老道借王三奶奶显圣 在后殿射天狗 敛了不少钱财。要说过去的人迷信 信神仙必定信命 当然有不少人找崔老道算命 都说他算得准。崔老道也是会说:“你问什么是命?提前告诉你没用 你活在当中又看不见 过后你看明白了也来不及了 才悟得出这叫命!”

揭完崔老道的底 再说小半拉子怎么去算命。他以为崔老道乃当世真人 不远千里跑去找崔老道问命。崔老道对他说了这么一番话:“你梦见龙王爷请你吃鱼 这个福分不小 命中造化不是一般人有得了的。你的八字也好 八月十八生辰 赶上八字有马骑 该有封王拜将乃至于坐殿的命 何不去行伍之中寻个出身?”

他可不知道 以往那个年头 算命的都这么说 看人下菜碟儿 你穷他让你去从军 说你有“高官得坐 骏马得骑”的命。凡是行伍出身 无不是在刀枪丛中九死一生 只要能活下来 没有当不了官的。当了官以为算命的话准 岂知让他这话坑了的人 可都成了枉死鬼。崔老道算命那全是胡算 借王三奶奶显圣招摇撞骗 替求子的人家射天狗聚敛钱财。白半拉这个人一向没有主见 耳根子太软 别人说什么他信什么 而且非常之迷信 吃亏上当全是打这儿来的 他真信了崔老道的话了 以为自己有坐殿的命 一心封王拜将。他把祖上传下的《陵谱》给了瞎老义 投军奔他的前程去了。正赶上战争年代 数不清有多少次出生入死。后来打到塔山 塔山没有塔 也不是山 但是地名中有个塔字 犯了地名儿。可能是他只吃了半条鱼 到了塔山过不去了 炸掉了一条腿。他以为这是命 经常念叨他只吃了半条鱼 龙王爷给他指的路只能走到一半。因为他总这么说 认识的人都叫他“白半拉” 还为此挨过批斗蹲过牛棚。他是在1966年去世 到了他儿子白旗那辈儿 去到北大荒戍边 也不是吃倒斗这碗饭的。

白家先祖之前得到一卷古书 应了“遇虎而开”四个字 传下二百余年 仍不知“有龙则兴”应在何处。结果又让崔老道说对了——你裹在当中看不见 过后看明白也迟了 这不是命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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